2019年7月30日，在Zenith Drugs And Allied Agencies PVT. LTD.vs M/S. Nicholas Piramal India Ltd.一案中，印度最高法院认为，如果当事人就属于仲裁协议范围内的争议达成和解协议且和解协议中不包含仲裁条款，对于因和解协议导致的争议，当事人不能援引先前协议中的仲裁条款。因此，印度最高法院裁定撤销高等法院作出的命令，原初审诉讼程序应予以恢复，当事人无须将争议提交仲裁。

一、背景介绍

1997年5月1日，M/s Rhone Poulene India Limited（以下简称RPIL）与本案上诉人Zenith Drugs And Allied Agencies PVT. LTD.（以下简称Zenith或上诉人）签订《清关代理协议》，委托Zenith作为清关代理，为期三年。当事人之后延长了协议期限至2002年3月31日。该协议第17条为仲裁条款，该条规定：“如双方因本协议所述事项发生争议，或在本协议待决期间或其后涉及该事项，该事项应当根据孟买商会制定的仲裁规则进行仲裁，且只有在孟买的主管法院对该事项具有管辖权（In the event of dispute arising between the parties out of the subject contained herein or touching upon these presents during pendency of this Agreement or thereafter the same shall be referred to Arbitration Act Bombay as provided under the Rules and Regulations of the subject of Arbitration framed by the Bombay Chamber of Commerce and the competent court in Mumbai alone shall have jurisdiction in the matter）。

2001年7月20日，RPIL通知Zenith其将与被上诉人公司Nicholas Piramal India Ltd.（以下简称NPIL或被上诉人）合并，RPIL将不再作为一个法律实体存在，故要求终止《清关代理协议》。Zenit反对单方面终止协议，并要求维持代理关系直至问题通过谈判得到解决。RPIL拒绝撤回解约书，《清关代理协议》就此终止。2001年9月27日，孟买高等法院作出一项命令，准许RPIL和NPIL合并。

随后，Zenit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宣告Zenit与RPIL之间的合同有效，并请求进一步宣告RPIL和NPIL不能因合并而终止清关代理协议。2001年12月24日，当事人在该诉讼程序中达成妥协，和解的条款和条件记录在《和解协议》中：RPIL和NPIL（合并后统称NPIL）向Zenit支付23,50,000卢比的损害赔偿，并指定Zenit作为其在古瓦哈蒂和阿加尔塔拉的产品的存货商。

因NPIL未遵守《和解协议》，Zenit向法院提出申请，请求执行《和解协议》。NPIL则根据《民事诉讼法》第151条请求撤销《和解协议》，其理由是，Zenit通过诱导和欺骗获得《和解协议》，该协议因欺诈而无效。

2003年4月30日，Zenit提起2003年第73号金钱诉讼（money suit），要求NPIL赔偿2亿卢比。Zenit称，由于NPIL的故意不作为，Zenit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同时也在市场上丧失了商誉和声誉。2004年6月15日，NPIL援引《清关代理协议》第17条的仲裁条款，根据1996年《仲裁与调解法》（以下简称“《仲裁法》”）第8条请求法院下令当事人将其之间的金钱诉讼提交仲裁。2005年2月19日，初审法院认为，上诉人之前提出的执行诉讼是基于当事人之间的《和解协议》，当事人不能就相同争议援引仲裁条款，故驳回了第8条申请。NPIL向古瓦哈提高等法院提出上诉，请求撤销初审法院的命令。2007年3月26日，高等法院作出2005年第31号民事修正命令，支持了NPIL的申请并命令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Zenit提出上诉，请求撤销高等法院的该命令并恢复诉讼程序。

二、法院认定

上诉人Zenit认为争议应当由初审法院审理，高等法院不应命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首先，高等法院错误地以Zenit承认存在仲裁协议为由命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而忽视了当事人签订的《和解协议》已经全面最终地解决了当事人之间的争议。另外，请求的实质和真实部分超出了仲裁条款的范围，该部分争议不能提交仲裁。Zenit援引Yogi Agarwal v. Inspiration Clothes & U and Others (2009) 1 SCC 372 案和Sukanya Holdings (P) Ltd. v. Jayesh H. Pandya and Another (2003) 5 SCC 531案的观点表示，让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该争议必须与当事人同意提交仲裁的协议有关。此外，Zenit还表示，上诉法院并未考虑到NPIL已经以诱导和欺诈为由对《和解协议》提出异议，该申请正在审理当中。

被上诉人NPIL认为，Zenit已经承认《清关代理协议》中包含仲裁条款，Zenit以非法终止清算代理协议为由要求赔偿，该问题具有可仲裁性。NPIL还认为，Zenit通过诱导和欺骗获得《和解协议》，如果NPIL知道Zenit的欺诈行为，就不会签订该协议，故以欺诈手段获得的《和解协议》自始无效。此外，NPIL还表示，Zenit所提出的争议属于《清关代理协议》中仲裁条款的范围，高等法院已经正确地作出命令，即撤销初审法院的命令并命令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

法院审查后认为，本案需要解决以下争议焦点：（1）高等法院认为上诉人承认1997年5月1日签订的《清关代理协议》中包含仲裁条款，并命令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高等法院的认定是否正确？（2）上诉人认为2003年第73号金钱诉讼所产生的争议不属于仲裁条款的范围，故不能提交仲裁，上诉人的观点是否正确？

最高法院在分析《和解协议》的相关条款后表示，显然，当事人已经通过和解的方式达成了一个新的协议。根据《清关代理协议》，上诉人是整个东北地区的清关代理；而根据《和解协议》，上诉人只被指定为古瓦哈蒂和阿加尔塔拉的存货商，不再是整个东北地区的清关代理。另外，和解备忘录的条款明确指出，上诉人已将所有存货交予被上诉人。上诉人还移交了其持有的全部相关文件。如果当事人已经解决了分歧并就争议事项达成和解，在随后发生的争议中，当事人不能援引先前协议中的仲裁条款（When the parties have settled their differences and compromised the matter, in the dispute subsequently arising between the parties, arbitration clause in the prior agreement cannot be invoked）。《清关代理协议》和《和解协议》是不同的协议，《清关代理协议》中的仲裁条款不能理解为被纳入到《和解协议》中。根据《和解协议》，双方已经达成的新的安排，而高等法院并未考虑到这一点。高等法院错误地认为，上诉人已经承认仲裁条款的存在，应由仲裁员根据《仲裁法》第16条决定该仲裁条款是否适用于诉讼标的。

法院表示，当事人根据《仲裁法》第8条提出的申请，只有当向司法机关提起诉讼的标的与作为仲裁协议标的的争议有关的情况下，该诉讼标的才可以提交仲裁。根据《仲裁法》第8条，命令当事人将争议提交仲裁必须满足下列条件：（1）存在仲裁协议；（2）协议一方当事人针对另一方当事人在法院提起诉讼；（3）诉讼标的与仲裁协议标的相同；（4）异议当事人在其就争议的实体问题提出第一次陈述之前，向司法机关申请将争议提交仲裁。

根据Yogi Agarwal v. Inspiration Clothesand U and Others(2009)1 SCC 372案的观点：“当被告声称存在仲裁协议而援引《仲裁法》第8条时，他应当证明该仲裁协议与诉讼所涉交易或合同有关或对其适用。当事人可能在不同时间点签订不同的合同，也可能进行一系列不相关的交易。存在一种可能是，某些交易或合同规定了仲裁，而另一些则没有。显然，以原告为一方当事人的与诉讼所涉交易或合同无关，而涉及其他交易或合同的仲裁协议，不能被视为与诉讼所涉交易或合同有关的‘仲裁协议’。”（When a defendant invokes Section 8 of the Act by alleging existence of an arbitration agreement, he should establish that such arbitration agreement related to, or is applicable to, the suit transaction/contract. The parties may enter into different contracts at different points of time or may enter into a series of unrelated transactions.It is possible that in regard to some, they may provide for arbitration and in regard to others, may not provide for arbitration. Obviously, the existence of an arbitration agreement with reference to some other transaction/contract to which the plaintiff was or is a party, unconnected with the transactions or contracts to which a suit relates, cannot be considered as existence of an “arbitration agreement” in regard to the suit transactions/contracts.）

法院表示，在本案中，《和解协议》不包含任何仲裁条款。上诉人就被上诉人未指定其为古瓦哈蒂和阿加尔塔拉的存货商以及因此导致的损失而提起诉讼。在该诉讼中，上诉人还声称，由于被申请人的违约行为，上诉人不得不面对不必要的刑事审判，并因此遭受了经济和精神上的巨大损失，以及导致上诉人商誉和名誉的损失。上诉人要求被上诉人赔偿2亿卢比，该诉讼请求不包括在仲裁范围内。

法院还指出，被上诉人对《和解协议》提出异议，并指控该协议是通过诱导和欺诈而获得。鉴于被上诉人提出了欺诈指控，称《和解协议》因欺诈而无效，当事人不能将争议提交仲裁（It is also pertinent to note that the respondent has challenged the compromise decree alleging that it has been obtained by inducement and fraud. In view of the allegations of fraud levelled by the respondent that the compromise decree is vitiated by fraud, the parties cannot be referred to arbitration）。根据A. Ayyasamy v. A. Paramasivam and Others (2016) 10 SCC 386案的观点，如果存在如此复杂的欺诈指控，那么由民事法院基于对当事人所出具证据的理解对如此复杂的问题作出决定将变得绝对必要（where there are allegations of fraud which are so complicated that it becomes absolutely essential that such complex issues can be decided only by the Civil Court on apprehension of the evidence adduced by the parties）。在本案中，既然被上诉人已提出《和解协议》因欺诈而无效，则该申请的案情只能由民事法院在审议当事人提出的证据后作出决定。

如前所述，当事人未就关于指定上诉人为存货商的争议以及对商誉和名誉损失的请求达成仲裁条款。高等法院错误地认定该争议属于《清关代理协议》仲裁条款的范围并基于上诉人已承认存在仲裁条款而作出命令。高等法院作出的该命令应予以撤销（As discussed earlier, there is no arbitration clause relating to the dispute between the parties in not appointing the appellant as stockist and the claim of compensation towards loss of goodwill and reputation. The High Court erred in proceeding under the footing that the dispute falls within the ambit of the agreement dated 01.05.1997 and that the appellant-plaintiff admits the existence of the arbitration clause and the impugned judgment is liable to be set aside）。

综上所述，最高法院支持了上诉人的上诉请求，并撤销了高等法院作出的2005年第31号民事修正命令。因此，上诉人提起的金钱诉程序应当恢复，由初审法院继续审理。

三、总结

印度最高法院在本案认为，如果当事人就属于仲裁协议范围内的争议达成和解且和解协议中不包含仲裁条款，原仲裁协议不能被理解为被纳入和解协议之中。对于因和解协议而导致的争议，当事人不能援引先前协议中的仲裁条款。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最高法院在本案中指出，如果一方当事人提出了欺诈指控，称其与另一方当事人签订的协议因对方当事人的欺诈行为而无效，当事人不能将争议提交仲裁，而应由法院在审议当事人提出的证据后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