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7日,在Gretton Limited v The Republic Of Uzbekistan, 18-CV-1755一案中,仲裁胜诉方向美国地区法院申请确认并承认执行针对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的BIT投资仲裁裁决,对此,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予以认定:《外国主权豁免法》规定的主权豁免原则不延伸适用于依据《纽约公约》提起的确认仲裁裁决程序,因此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在本案中并不具有主权豁免地位;当事人在裁决作出三年内提起了确认之诉,而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未能证明本案存在《纽约公约》中法院应当拒绝承认与执行仲裁裁决的理由,故最终同意当事人关于确认BIT投资仲裁裁决的请求。
一、案情介绍
1993年11月24日,英国与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以下简称“乌兹别克斯坦”)签订《促进与保护投资协议》(Agreement for the Promotion and Protection of Investments,即“BIT”),其中第8条约定:
“缔约一方国家的公民或公司在缔约另一缔约方国家的投资活动,就后者依据本协议的相关义务发生争议且无法友好解决地,如果该公民或公司希望,应在其主张的书面通知发出三个月后提交至国际仲裁”(“Disputes between a national or company of one Contracting Party and the other Contracting Party concerning an obligation of the latter under this Agreement in relation to an investment of the former which have not been amicably settled shall, after a period of three months from written notification to a claim, be submitted to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if the national or company concerned so wishes.”)。
2011年8月31日,一家英国公司Oxus Gold(以下简称“OG”)依据“英国-乌兹别克斯坦BIT”第8条提起针对乌兹别克斯坦的国际仲裁,主张乌兹别克斯坦于2006年至2009年期间的税收系统改革违反了BIT第2(2)条约定,要求其赔偿公司相应损失及利息。仲裁地在巴黎,仲裁程序依据《UNCITRAL仲裁规则》(2010年版)进行。
2015年12月17日,仲裁庭作出最终裁决,支持了OG的全部仲裁请求,认定乌兹别克斯坦应向OG赔偿相应损失以及相应利息,合计13,026,908.12美元。但在该裁决作出后,乌兹别克斯坦并未支付任何款项。
2012年6月26日,在一次收益抵押(Mortgage Over Proceeds)程序中,OG将其收益的所有权益转让给本案原告Gretton Limited公司(以下简称“Gretton”),其中包括执行仲裁裁决并从乌兹别克斯坦受偿依据裁决所欠所有款项的权利。
依据《纽约公约》第3条规定,Gretton向美国地区法院请求确认并承认执行上述仲裁裁决。
二、美国地区法院认定
(一)关于本案管辖权问题
美国地区法院认为:
首先,由于本案当事双方非美国公民,且基于商事纠纷提起的仲裁程序,属于依据《纽约公约》下承认与执行外国仲裁裁决的情形,美国法院对本案拥有初审管辖权(original jurisdiction);
其次,美国法院对本案同样拥有属人管辖权(personal jurisdiction),理由是:虽然本案被告乌兹别克斯坦属于美国1976年《外国主权豁免法》(the Foreign Sovereign Immunities Act of 1976)中的外国主权国家,美国法院对主权国家一般不具有初审管辖权,但是,根据《外国主权豁免法》第1605(a)(6)条规定,《外国主权豁免法》的国家主权豁免原则不延伸适用于依据《纽约公约》提起的确认仲裁裁决程序,因此乌兹别克斯坦在本案中并不具有主权豁免地位(“Uzbekistan is not entitled to sovereign immunity because immunity under the FSIA does not extend to proceedings to confirm arbitration awards that are subject to the New York Convention. See 28 U.S.C. §1605(a)(6).”)。
最后,根据《美国法典》第28篇“司法制度与司法程序”第1391(f)(4)条规定,针对主权国家提起的民事诉讼应当向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提起,因此本法院是受理本案的适当审理法院(Proper venue)。
综上,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拥有审理本案的初审管辖权、属人管辖权,是审理本案的适用法院。
(二)关于BIT仲裁裁决的承认与执行
首先,根据判例Chevron Corp. v. Republicof Ecuador, 795 F.3d 200, 207 (D.C. Cir. 2015)以及Crystallex Int'l Corp. v.Bolivarian Republic of Venez., 244 F. Supp.3d 100,109 (D. D.C. 2017)可知,根据《外国主权豁免法》,BIT属于约定仲裁解决争议的协议。在本案中,BIT第8条明确约定,当事双方(缔约一方公司与缔约另一方主权国家)就BIT约定投资活动和东道国相关义务问题发生争议,可通过国际仲裁解决争议。本案原告作为仲裁申请人依据BIT第8条提起仲裁,仲裁庭作出的投资仲裁裁决属于《纽约公约》下的外国仲裁裁决。
其次,根据《美国法典》第9篇第207条规定,当事人依据《纽约公约》请求拥有管辖权的法院作出命令确认相关仲裁裁决效力时,应当在仲裁裁决作出后3年内向相关法院提起申请,除非存在《纽约公约》下拒绝承认与执行仲裁裁决的情形,否则法院应当确认该仲裁裁决(“Within three years after an arbitral award falling under the Convention is made, any party to the arbitration may apply to any court having jurisdiction under this chapter for an order confirming the award as against any other party to the arbitration.The court shall confirm the award unless it finds one of the grounds for refusal or deferral of recognition or enforcement of the award specified in the said Convention.”)。
最后,美国地区法院认为,在本案中,Gretton在BIT仲裁裁决作出后3年内向美国法院提交了确认仲裁裁决的申请;依据判例Balkan Energy Ltd. v. Republic of Ghana,No. 17-cv-00584 (APM), 2018 U.S. Dist. LEXIS 47134 (D. D.C. Mar. 22, 2018); BCBHoldings Ltd. v. Gov’t of Belize, 110 F. Supp. 3d 233, 247 (D. D.C. 2015); CBFIndustria, 846 F.3d,负有举证责任的乌兹别克斯坦未能证明本案存在法院应当拒绝承认与执行相关擦裁决的情形。由于请求确认仲裁裁决为简易程序(summary procedure),如若本案不存在《纽约公约》下拒绝承认与执行仲裁裁决的情形,法院应当对相关裁决予以确认。
综上,美国地区法院最终认定,同意Gretton关于确认并承认、执行BIT投资仲裁裁决的请求。
三、评析
本案涉及到BIT投资仲裁裁决的承认与执行问题,在本案中,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明确提出:虽然BIT投资仲裁裁决的当事一方为主权国家,但是,主权国家依据美国《外国主权豁免法》所享有国家豁免权并不延伸适用于依据《纽约公约》提起的确认仲裁裁决程序中,因此,作为主权国家的乌兹别克斯坦在本案中并当然享有主权豁免地位。由此可知,在请求美国法院确认并承认与执行方面,BIT投资仲裁裁决与一般的国际商事仲裁裁决并无区别,同样属于简易程序,法院只需对相关裁决进行形式审查,除非存在《纽约公约》所规定的法院应当拒绝承认与执行的情形,否则都应当对仲裁裁决予以确认,并同意承认与执行。据称,本案的乌兹别克斯坦已向上诉法院提起上诉,其能否提出足以推翻地区法院确认命令的依据,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