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11日,在Bridge house(Bradford No.2) v Bae Systems Plc [2019] EWHC 1768 (Comm)一案(裁定请见:阅读原文)中,英国商事法庭(以下简称法院)认为,《公司法》第1028(1)条的认定条款(deeming provision,即“行政恢复到登记册中的一般效果是,公司被视为继续存在,如同其从未被解散或从登记册中注销”)只适用于公司被注销或解散后自动产生的后果,而不适用于本案这种由一方当事人主动选择的后果。如果当事人在合同中约定,一方当事人有权在另一方当事人被注销或解散时终止合同,则当后一方当事人被注销或解散时,违约事件立即发生,前一方当事人有权终止合同。在合同终止之后,即使后一方当事人恢复登记,也不影响前一方当事人终止合同的效力。
一、背景介绍
2012年12月20日,BAE与BB2签订了《协议》,BAE同意促成其子公司之一与BB2之间的房产交易,交易将于2020年1月21日至2020年7月1日的某一待定日期完成。《协议》第19条的仲裁条款规定,“任何……因本协定条款而引起的争议”,如果不能通过协商解决,应提交当事人共同任命的一名独立仲裁员解决,适用1996年《仲裁法》。”
《协议》第20.1条是关于《协议》终止的规定,是导致此次上诉的主要条款,该条规定:
“20.1 如果买方:
(a)发生违约事件(定义见第20.2条);……BAE可以书面通知买方终止本协议。
20.2 违约事件的含义
就第19条的目的而言,如果买方遭受下列任何情况之一,则发生违约事件:……
(g)从公司登记册上被注销、解散或以任何理由终止维持公司的存续。
20.3 终止通知的效果
如果通知已根据第20.1条送达,本协议应当立即终止,BAE有权为自身利益将未偿款项划入贷方账户,但协议的终止不妨碍当事人就另一方当事人先前违反本协议任何规定的行为而采取任何行动或其他补救措施。”
因BB2未遵守2006年《公司法》第441条规定的提交账目的法定义务,2014年12月16日,企业登记处根据2006年《公司法》第1000(3)条向BB2的登记办公室发送通知称,除非有相反的理由,否则BB2将从登记册中被注销。该登记办公室是曾经为BB2工作的律师的办公室。经该律师提醒,BB2补交了账目和年度申报表,公司注销危机解除,但BB2并未变更登记办公室地址。次年,因BB2未及时提交账目,企业登记处再次向原登记办公室发送注销通知。BB2未及时获知该通知。因此,BB2于2016年5月31日解散并从公司登记册中被注销。
2016年6月2日,BAE根据《协议》第20条发送终止协议的通知。2016年6月24日,BB2根据2006年《公司法》第1024条,向公司登记处提交了行政恢复登记的申请。2016年7月28日,BB2成功恢复登记。
BB2对BAE终止协议的有效性提出异议。2017年3月3日,BAE向BB2提起仲裁。独任仲裁员在裁决中认为,当事人之间的争议事项包括:
(1)BAE是否有权在释放BAES租赁信托的财产之前行使《协议》第20.1条规定的权利。
(2)第20.2(g)项下的违约事件是在BB2于2016年5月31日被注销后立即发生(如BAE所主张),还是(如BB2所主张)在经过一段合理期间之后,BB2未申请恢复登记的情况下发生。
(3)BAE发送的终止通知是否因BB2不复存在而无效,或是否违反了“诚信”义务。
(4)由于BB2已根据2006年《公司法》第1028(1)条恢复登记,是否必须对有效的终止进行溯及既往的评估,从而使得终止被视为无效。”
上述的第2和第4个争议事项为本案的争议事项。2018年6月14日,仲裁员作出裁决。就第2个争议事项,仲裁员认为,违约事项在BB2被注销时立即发生。仲裁员还认为,当事人之间的《协议》因终止通知的送达而有效终止,终止的效力不受BB2后来恢复登记的影响。BB2根据《公司法》第1028(1)条恢复登记并不能自动撤销《协议》的终止。(On Issue A2,the Arbitrator held that an Event of Default had arisen immediately upon BB2 being struck off the register (paragraphs 52 to 60 of the Award. He further held that the Agreement had been validly terminated by the service of the Notice, and that the termination was not affected by BB2’s subsequent restoration to the register. The Arbitrator concluded that section 1028(1) did not automatically undo the termination of the Agreement (see paragraphs 153 to 185 of the Award))。
2018年7月11日,经当事人一致同意,BB2将仲裁裁决上诉至英国商事法庭。如前所述,本案上诉所涉及的法律问题为仲裁员认定的第2和第4个争议事项,当事人一致同意本案上诉应解决以下法律问题:
(1)第4个争议事项
关于第4个争议事项,即“由于BB2已根据2006年《公司法》第1028(1)条恢复登记,是否必须对有效的终止进行溯及既往的评估,从而使得终止通知被视为无效”,仲裁员对该争议事项的结论为“否”,该结论是否正确?
(a)仲裁员认为,如果合同根据明示的终止合同的权利(在作为合同一方当事人的公司从登记册中被注销时)而被有效终止,在该公司恢复登记后,《公司法》第1028(1)条不能撤销合同的终止。仲裁员的该结论是否正确?(Was the Arbitrator correct to conclude that section 1028(1) cannot undo the termination of a contract – where that termination was effected pursuant to an express contractual right to terminate in circumstances in which the company (that was a party to that contract) had been struck off the Register – after that company has been restored to the Register?)
(b)如果仲裁员的结论错误,且第4个争议事项的正确答案为“是”,合同当事人是否可以合法有效地约定,不考虑第1028(1)条的认定条款,一方当事人有权在另一方当事人从公司登记册上被注销时终止合同,如果该方当事人确实终止了合同,而另一方随后恢复登记,合同终止将不受第1028(1)条的认定条款的影响。(If the Arbitrator was wrong and the correct answer to Issue A4 is “Yes”, can the parties to a contract lawfully and effectively agree that –regardless of the deeming provisions of section 1028(1) –one party shall have the contractual right to terminate upon the other party being struck off the Register of Companies and, if it does terminate, that termination will not be affected by the deeming provisions of section 1028(1) if the other party is subsequently restored to the Register?)
(c)如果上述问题1(b)的答案为“是”,《协议》当事人是否已经明确或默示约定,不考虑第1028(1)条的认定条款,尽管BB2已恢复登记,BAE终止《协议》的行为合法有效。(If the answer to the question at paragraph 1(b) above is “Yes”, did the parties to the Agreement in fact either expressly or impliedly agree that –regardless of the deeming provisions of section 1028(1) – BAE’s termination of the Agreement would be lawful and effective notwithstanding the restoration of BB2 to the Register?)
(1)第2个争议事项
关于第2个争议事项,即“第20.2(g)项下的违约事件是否如BAE所主张,在BB2于2016年5月31日被注销后立即发生,还是如BB2所主张,在经过一段合理时间后,在BB2未申请恢复登记的情况下发生”,仲裁员认为违约事件在2016年5月31日立即发生,该结论是否正确。
二、法院观点
法院认为,在不适用自由裁量权的情况下,本案至少存在两个真正的法律问题,其余则为合同解释问题。在本案主要争议事项没有在仲裁程序中得到很多关注的情况下,当事人自愿一致同意上诉。因此,在这种上诉中,法院实际上可以重新审查这些事项(And the parties have freely agreed to bring this appeal in circumstances where the main issue in the appeal was not the subject of much attention in the arbitration hearing. This is, therefore, an appeal where the Court can ineffect view the issues as if de novo)。
当事人就上诉的处理方法存在略微差异。BAE认为第2个争议事项在逻辑上先于第4个争议事项,应优先处理。尽管法院肯定了这种方法的可取之处,但是,法院决定按照BB2所选择的顺序处理这两个上诉事项,此种顺序也反映了当事人在上诉的法律问题上所达成的一致意见。
问题(1)(a):第1028(1)条的效力
1. 立法背景
2006《公司法》第31编规定了公司的解散和恢复。该法第1000条赋予企业登记处注销明显停业的公司的权利。当登记处有合理理由相信某公司没有经营业务或运营,且已经向该公司发送通知而该公司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回应,或者作出回应确认其没有经营业务或运营,登记处可以行使注销公司的权力。该法第1012条规定,被注销和解散的公司所拥有的所有财产和权利均被视为无主物,并归属于国家(在某些情况下,归属于兰开斯特公国或康沃尔公国)。
2006《公司法》规定了公司恢复的两种方式:(1)第1024条规定,根据1000条或1001条注销的公司的前董事或成员向登记处申请恢复公司登记。该程序也被称为行政恢复。(2)第1029及以下条款规定了由法院依其他各种利害关系人的申请恢复登记。
本案的关注焦点是行政恢复。第1024(4)条规定,行政恢复登记的请求应自公司解散之日起6年内提出。第1025条规定了行政恢复的条件。本案上诉涉及的关键条款,即第1028(1)条规定了行政恢复的效果,该条规定:“行政恢复到登记册中的一般效果是,公司被视为继续存在,如同其从未被解散或从登记册中注销。”(Section 1028(1) – the key provision in this appeal - deals with the effect of administrative restoration. As already noted it provides that:“the general effect of administrative restoration to the register is that the company is deemed to have continued in existence as if it had not been dissolved or struck off the register.”)
法院命令将公司恢复登记的一般效力与行政恢复的一般效力相同,即公司被视为继续存在,如同公司没有被解散或注销登记(第1032(1)条)。第1032(3)条进一步规定,法院可以作出其认为公正的指示和规定,从而使公司和所有其他人(尽可能)处于与公司没有被解散或从登记册中注销时相同的地位(The court may give such directions and make such provision as seems just for placing the company and all other persons in the same position (as nearly as may be) as if the company had not been dissolved or struck off the register)。”
根据Re C.W. Dixon Ltd [1947] Ch 251 and Smith v White Knight Laundry Ltd [2002] 1 WLR 616案的观点,公司经恢复注册后,作为无主物归属于国家的任何财产将自动重新归属于该公司。
2. 当事人的论点
BB2认为:(i)判例非常清楚地表明,第1028(1)条中的认定条款可以溯及适用。(ii)第1028(1)条的语言不受限制。该规定旨在使其在适用方面具有普遍性。如果议会的意图是为行政恢复的一般效果规定例外情况,就会明确作出规定。(iii)该条的措辞中没有包含任何此类例外情况,这完全符合其背后的政策,即将公司和所有其他人(尽可能)处于与公司没有被解散或从登记册中注销时相同的地位。(iv)仲裁员在裁决书第181段中错误地认定,在公司恢复之前,合同当事人根据合同所采取的行动,不受第1028(1)条所载的认定条款的追溯效力的约束。(v)在公司被注销/解散至公司恢复的期间,合同相对方基于已发生的注销/解散而采取的任何行动的有效性或效力必须基于这些事件被视为未发生的情况下重新评估。(vi)与仲裁员的观点相反,这不是一个使合法行为不合法的问题。(vii)如果BB2对第1028(1)条效力的理解正确,在仲裁员的推理是出于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出现的复杂情况的担心的范围内,仲裁员将此种担心考虑在内是错误的,因为实际上这是一种特殊情况。
BAE则认为:(i)经正确解释,第1028不要求对有效终止《协议》的行为进行溯及性地重新评估,而使该终止行为无效。(ii)没有可信的理由说明这是议会通过立法所希望达到的效果。没有任何公共政策支持BB2的解释,也没有任何理由说明议会不应该立法禁止这样的条款。(iii)这种结果是荒谬的且将导致严重的不公正。(iv)BB2没有说明它对第1028的解释的实际运作方式,以及为何该条应以这种方式运作。(v)BB2将“立法目的”与其所称的“立法效果”相混淆,因而未能确定第1028(1)条背后的任何“目的”,以证明它所主张的法定条文解释的合理性。(vi)BB2未能解释为什么终止是“无效的”,或者作为一个法律问题,为什么已被BB2接受终止的合同如何不再保持终止状态。(vii)BB2的方法意味着这样的终止条款不能赋予一方当事人权利,而是创建了一个陷阱:根据此种条款有权送达通知的一方当事人,将被溯及性地认为其无权如此行事,因而,如此行事将违反合同(且很可能根本违约)。
3. 法院认定
法院认为,双方当事人在以下三个方面的侧重有所不同:立法意图、判例的观点以及所主张立场的效力。当然,这三个方面都必须在允许和可能的范围内进行综合(The parties naturally placed different emphasis on three different aspects of the exercise: statutory intention, the dicta in the authorities and the effects of the position contended for. All three of course have to be synthesised so far as permissible and possible)。
(1)立法意图
立法解释旨在实现法案的目的,因而这个问题显然非常重要。尽管如此,法院援引Barclays Mercantile Business Finance Ltd v Mawson [2005] 1 AC 603 [32]案和Luke vInl and Revenue Commissioners [1963] AC 557的观点表示,在解释立法意图时也应考虑案件事实。
尽管行政恢复是2006年的新规定,但也包含了一些更古老的规则。因此,如果整个制度和措辞都是新的,那么“立法目的”分析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干净利落地进行。
但是,根据2000年3月的CLR报告——《制度创新》,行政恢复实际上被认为是针对不涉及第三方利益或预期不受第三方重大影响的案件。这种模式是指,一家公司没有意识到它已经被注销,并且可能与认为该公司是现有实体的一方进行了交易。2000年11月的CLR报告——《制度完善》中表示,行政恢复的重点在于保护任何受影响的第三方的立场,这些第三方可能不知道交易相对方已经被注销。2001年6月的CLR《最终报告》再次提及“不知情交易(dealing inignorance)”(即第三方在不知道相对方被注销的情况下与之交易)的观点。
BAE认为《公司法》第1028(1)条背后的政策可以说是对第三方的保护。对此,法院表示,BAE的观点无法完全让法院信服。法院同意BB2的观点认为,《公司法》中的认定条款至关重要,该条款在本案背景下的解读应与该条款在其他背景下的解读相同(Nonetheless,I do accept the proposition advanced on behalf of BB2 that the deeming provision, which was effectively adopted from previous legislation, is really what is critical here, and that that deeming provision cannot sensibly be read as operating differently in this context than it does in other contexts.)。
随后,法院从判例法角度进一步进行分析。
(2)判例法
当事人援引了一系列涉及相关条款的判例。法院在分析后表示,这些判例都没有直接处理本案的这种情况,也没有提出对本案有约束力的原则声明。显然,认定条款具有广泛的效力,如果争议涉及某一公司在被注销或解散后至恢复登记的这段时间内的行为的有效性,这种恢复行为以及恢复登记的认定效果将使本来不具有效力的行为产生效力(In the light of this review of the authorities I have concluded that there is nothing in them which deals directly with a situation such as the present one, or which produces a statement of principle which should be taken as binding here. It is clear that the deeming provision is of very wide effect and that, where it arises in situations where what is in issue is the validity of an act performed by a company at a time when it was removed from the register or dissolved prior to restoration, that restoration and the deeming effect of the restoration will operate to give force to acts which would not otherwise have had force)。这符合立法目的,也与条款的措辞相符。
法院认为,这些判例反应了直接后果和间接后果之间的界限。该界限也符合立法措辞的两个方面。第一,如果BB2的观点正确,那么条款本身的措辞与描述其效果所需的必要措辞之间需存在不匹配。BB2将法案条款的后果描述为使相关合同条款“不发生效力”,但是《公司法》第1028(1)条并不包含“就所有目的而言(for all purposes)”的措辞(That line is also in my view consistent with two facets of the statutory wording. The first is the mismatch which exists between the wording of the statute andthe words which are necessary to describe the effects which would be neededhere if BB2 were right; BB2 described the exercise as to “render ineffective” the relevant clause while BAE referred to “temporary termination”. There is also not, of course, within section 1028(1) the wording “for all purposes” which was the hallmark of BB2’s argument)。第二,在《公司法》第1028条本身的措辞中,有一个明显的迹象显示,认定条款(第1028(1)条)并非如BB2所主张的那样能够强制和普遍适用。虽然第1028(1)条确实未作出限制,但从整个条款来看,适用的限制体现在第1028(3)条的措辞,尤其是“尽可能(asnearly as may be)”一词。尽管其适用范围显然非常有限(很明显,在可能的情况下,法定制度将寻求实现“恢复原状”的方案),但这清楚地表明,在某些情况下,“恢复原状”的方案将无法实现(The second is that there is within the wording of the Act itself a clear indication that deeming is not, as BB2 suggested, mandatory and of universal application. For, while it is true that s. 1028(1) was unrestricted in its terms, this is not quite true of the section as a whole. That limitation is the wording of section 1028(3) and in particular the phrase “as nearly asmay be”. Although plainly of very limited application – in that it is plain that where possible the statutory regime will be looking to achieve an "as you were" solution - it is a clear indication that there will be some situations where an “as you were” solution cannot be achieved)。
法院得出结论认为,直接后果和间接后果之间的界限也是法案和判例所表明需划定的界限。认定条款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当该条款适用时,公司被注销或解散自动产生的后果将被撤销。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后果并非自动产生。在本案中,合同一方当事人有权选择是否仅因另一方当事人被注销而终止合同。此种终止并非公司解散自动产生的后果,而是在一方当事人作出决定并采取必要措施后才产生。法院认为,这种后果在认定条款的适用范围之外。(as in this case, a contractual party will have a choice as to whether to terminate a contract simply because of the removal from the register. The termination will not flow from, or be automatically a consequence of dissolution. It will occur where the party decides to make that decision and takes the step necessary to bring about that termination. Such consequences are, in my view, out with the deeming provision)
(3)事实后果/实践检验(Factual consequences/Proof of the pudding)
BAE在以下方面提出了诸多意见,即假设BB2的论点正确,可能导致何种后果。对此法院认为,BAE在这点上把握了真理的核心(I concluded that there was a real core of truth in BAE’s submissionson this point)。随后,法院假设BB2的论点正确,并对这种情况下将导致的后果展开分析。
首先,BB2的方法将有效地剥夺某些条款(如本案中《协议》第20.2(g)条)的效力,尽管这些条款能够提供确定性,特别是考虑到行政恢复可以在公司被注销后长达6年内的任何时候发生(The bottomline is that BB2’s approach would effectively deprive clauses such as the one exercised in the present case of effect, in circumstances where they give avery desirable certainty – particularly given that administrative restoration can occur at any point up to six years after the removal from the register)。另外,BB2的方法也没有解决如下问题,即为何此类赋予一方当事人终止权(在另一方当事人被注销或解散时)的条款会在一开始就包含在合同之中。
其次,如果BB2的论点正确,那么终止合同的通知将无效并且违反合同。行使终止权的当事人将面临如下争论风险,即终止合同构成根本违约。而拟定此种终止合同条款的律师可能发现自己面临职业疏忽的诉讼。恢复登记的公司也可能发现其面临由任何新当事人提起的诉讼,如果该公司曾经依赖合同的终止而与新当事人订立合同,根据BB2的论点,这些新的合同安排本身将不得不被解除。
因此,这引出了与法定目的问题相符的实践检验的论点。具体而言,行政恢复的意图应仅在第三方不受影响的情况下适用。(This,then, brings to the practical arguments echoes of the statutory purpose issue and specifically the intention that administrative restoration (where third parties have no right to be represented) should apply only when third parties were not affected.)
总而言之,法院认为,关于后果的论点表明,如果认定条款适用于本案情况,可能会面临相当大的实际困难。虽然适用的结果可能并不荒谬,但确实呈现出反常和潜在的不公平。因此,法院认为,关于后果的论点已经支持了法院在前两步中得出的结论。
法院表示,这个结论与Bennion关于结果相关性的观点保持一致,即法院应避免以产生不合理结果的方式解释立法,即使这需要对语言进行一些暴力处理。
因此,对于问题1(a),法院认为仲裁员已得出正确结论,即在BAE有效地终止《协议》后,不能对其终止协议的行为进行溯及性地重新评估,故法院驳回了BB2就该问题提出的论点。因此,问题1(b)和(c)没有产生,为保持分析的完整性,法院简要地对后面两个问题展开分析。(Accordingly, I conclude that the answer to question 1(a) is that the Arbitrator was indeed correct to conclude that BAE's termination does not fall to be re-assessed retrospectively and that the appeal fails. Consequently Questions 1(b) and (c) do not arise, and I will deal with them only briefly for completeness.)
问题1(b):当事人是否可以约定不适用第1028(1)条
尽管仲裁员在裁决第180段表示,不可能完全不受第1028(1)条所载条款的约束签订合同,或者至少《协议》第20条没有完全实现这种效果,但仲裁员没有就该问题作出决定。
BB2认为,是否可以约定不适用第1028(1)条取决于该条的立法意图。从第1028条的措词可以明显看出,议会并不打算让当事人能够约定不适用或改变行政恢复登记的一般效果。
BAE则认为,除非违反法案的政策,否则应默示允许合同当事人约定不适用第1028(1)条。
如前所述,对于问题1(a),法院认为仲裁员已得出正确结论,故问题1(b)和(c)没有产生。另外,第1028条并非强制和普遍适用。具体而言,当该条款适用时,因公司被注销或解散自动产生的后果将被撤销。但是,对于本案这种并非因公司解散自动产生(而是BAE主动选择)的后果,则不适用1028(1)条。若要回答问题1(b),需先假定第1028条适用于本案,在这样的假设下,法院认为,议会的意图是,在公司恢复时清除公司解散或恢复的任何后果。如果第1028条适用于本案情况(事实上并非如此),法院将支持BB2的观点,即当事人不能约定不适用第1028(1)条。
法院还表示,第1028(1)条显然不是仅为了保护公司利益而提供的救济。从第1028(3)条的措辞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它的存在是为了公司和“所有其他人”的利益,包括公司的成员、董事、债权人和任何声称在不知道公司解散的情况下与公司进行交易的第三方。
问题1(c):BAE和BB2是否约定不适用第1028(1)条
一个理性的商业人士对《协议》相关条款的自然解读是,此种条款赋予BAE以BB2被注销为由解除《协议》的权利。《协议》中未明确提及《公司法》第1028(1)条,并不足以将该论点从其相当平实的解读中推翻。(The natural reading to a reasonable commercial person of the relevant term of the Contract is that it provides BAE with a right to terminate on BB2 being struck off. The fact that the Contract does not expressly refer to s. 1028(1) is not a factor of sufficient weight to tip the argument away from this fairly plain reading.)
此外,对于BB2所提出的论点,即如果接受其作出的解释,《协议》第20.2(g)可以服务于任何合理的商业目的,法院认为该论点缺乏说服力。从整体上看,BB2的解释将使得BAE基于BB2被注销而终止合同的权利失去价值。此种解释未赋予效力给当事人约定的条款或他们之间的明确商业意图。法院表示,如果要回答问题1(c),法院将支持BAE的解释,即BAE和BB2已经约定不适用《合同法》第1028(1)条的规定。
问题(2):仲裁员认为违约事件在BB2于2016年5月31日被注销时立即发生,该结论是否正确
BB2认为,鉴于解释的目的在于引出当事人之间的共同意图,并鉴于当事人在签订《协议》时须被认为已经知晓《公司法》第31编的法定条款,不能将《协议》第20.2(g)条解释为违约事件在公司注销后立即发生。BB2进一步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违约事件只有在经过一段合理时间BB2未申请恢复公司时发生,这种解释符合《公司法》的规定。只要BB2在合理时间内恢复登记,注销就不会对BAE造成任何损害,尤其是在当事人在过去数年内都没有完成交易的情况下。
法院援引前一个论点中Arnold v Britton[2015] AC 1619案的观点表示BB2的论点实际上站不住脚。法院认为,《协议》第20.2条的措辞非常明确,其中规定“从公司登记册上被注销、解散或以任何理由终止维持公司的存续”属于违约事件。该条显然不是指未能在合理时间内申请恢复登记的情况。在相关的背景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支持BB2解读的正当性。(The clause isclearly worded. It states what the trigger for the Event of Default is:“being struck off the Register of Companies or being dissolved or ceasing for any reason to retain its corporate existence”. This could hardly be clearer. It plainly does not refer to a failure to apply for restoration within a reasonable time. There is nothing inthe relevant context which could justify such a reading.)
即使可能存在这种解读,这种解读也会面临困难。当事人在《协议》第20.1条对违约事件(该类事件发生时,BAE有权立即终止《协议》)和其他类型的事件(该类事件发生且在规定时间内未得到补救时,BAE有权终止《协议》)进行了区分。
在这种情况下,BB2的解释只有通过能达到此种效果的默示条款才能成功。但是,在这方面的判例,如Philips Electronique Grand PublicSA v British Sky Broadcasting Ltd [1995] EMLR 472, 482案,都持否定观点,以至于BB2没有援引任何判例支持其论点。
这样的结果也不像BB2所主张的那样严厉。2006年《公司法》第1000条规定登记处可以注销公司的情形:(1)向公司发送两份通知;(2)如未收到回应,则在宪报刊登公告;(3)如果仍未收到回应,则向公司发出进一步通知,并在宪报刊登公告;(4)给予公司另外两个月的时间做出回应,如果尽管有上述所有程序,登记处仍然未收到任何回应,此时公司才会被注销。此外,只有在公司未能履行法定义务(例如提交帐目)的情况下,整个程序才会展开。因此,公司将面临可能被注销的挑战。合同规定一方当事人有权终止其与一家处于如此混乱状态的公司之间的合同,这种规定并不苛刻。(Further,the entire process will only be commenced if the company fails to comply withits statutory obligations (e.g. to file accounts). It is therefore something of a challenge for a company to be struck off. It is not draconian for a party to contract for the right to terminate a contract with a company which is in such a state of disarray.)
综上所述,法院裁定驳回BB2的上诉请求并维持了仲裁裁决。
三、评论
在本案中,当事人之间的《协议》第20.2条约定,当BB2“从公司登记册上被注销、解散或以任何理由终止维持公司的存续”时,违约事件发生,BAE有权终止合同。法院认为,该条款的措辞非常清楚,当BB2被注销或解散时,违约事件立即发生,而无需经过一段“申请恢复登记的合理时间”。
《公司法》第1028(1)条规定:“行政恢复到登记册中的一般效果是,公司被视为继续存在,如同其从未被解散或从登记册中注销。”法院认为,该认定条款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当该条款适用时,因公司被注销或解散自动产生的后果将被撤销。但是,该条只适用于公司被注销或解散后“自动”产生的后果,而不适用于本案这种“主动”选择(一方当事人主动选择终止合同)的后果。在本案中,合同规定,一方当事人有权选择是否仅因另一方当事人被注销而终止合同。此种终止并非因公司解散自动产生,而是在一方当事人作出决定并采取必要措施后才产生。法院认为,这种后果不适用第1028(1)条的认定条款。因此,在BAE根据合同约定以BB2被注销为由终止合同之后,即使BB2恢复登记,也不能根据《公司法》第1028(1)条对终止协议的行为进行溯及性地重新评估,故BAE终止合同的效力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