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概要：
新加坡上诉法院就CSY v CSZ [2022] SGCA 43案作出裁决。上诉法院推翻高等法院作出的中止诉讼程序以支持仲裁程序的决定。上诉法院认为，依据《仲裁法》第六条，法院针对违反仲裁协议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案件，法院享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本案中2018年与2019年财务报表与2014年至2017财务报表纠纷中存在争议、事实与证据等方面的重合，加之财务审计的特殊性，有充分理由拒绝中止诉讼程序。
案件背景：
上诉人CSY是一家股份有限公司。目前正处于强制清算状态。被上诉人CSZ是一家在新加坡注册成立的有限责任合伙企业。从2003年开始到2020年9月，CSZ被聘为CSY的外部审计师为CSY进行审计。被上诉人CSZ为CSY审计其财物报表，并对2014年10月至2019年10月的财物年度发表意见。
清算管理人调查发现，至少从2010年起，CSY存在违规行为，这些似乎没有反映至CSY的财务报表中。上诉人2014年至2019年财务报表存在重大误报或没有真实反映上诉人的财务状况。2021年3月，上诉人CSY提交索赔声明，声称2014至2019年度财务报表存在重大错误，被上诉人未尽到谨慎审计的合同义务。
双方之间每年审计都有一份单独的合同，其争端解决方式规定如下。
（1）2008至2015年度的合同中没有包含任何争议解决条款。
（2）2016至2017年度的合同包含了新加坡法院专属管辖权条款。
（3）2018年的合同中包含专属管辖权条款和修订后的争议解决条款。该修订条款包括一个分层争议解决程序。分层争议解决程序是指双方可以先进行协商和谈判，若失败，则进行调解，若还是未能达成调解，则最终在新加坡根据新加坡国际仲裁中心的仲裁规则进行仲裁。
（4）2019年的合同仅包含分级仲裁协议。
该分级仲裁协议规定如下：
Dispute Resolution
In the event of any difference or dispute arising between the parties relating to the validity, interpretation, construction or performance of this engagement letter, the parties shall use their best endeavours to settle amicably such difference or dispute by consultation and negotiation.
If the matter is not resolved through negotiation, then the parties shall refer the matter to mediation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ules and procedures of the Singapore Mediation Centre.
If, and to the extent that, any dispute has not been settled through negotiation and mediation, then the dispute shall be referred to and finally resolved by arbitration in Singapor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Arbitration Rules of the Singapore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Centre (‘SIAC’) for the time being in force, which rules are deemed to be incorporated herein. The Tribunal shall consist of three (3) arbitrators. The seat and venue of the arbitration shall be Singapore and the language of the arbitration shall be English. Any award made hereunder shall be final and binding upon the parties hereto and judgment on such award may be entered into any court or tribunal having jurisdiction thereof.
上诉人（原审原告）向法院起诉时，被上诉人（原审被告）提出将2014年至2019年的争议提交仲裁庭解决，上诉人不同意。
2021年6月，被上诉人提出申请，要求根据《仲裁法》（“AA”）第六条的规定，中止（stay）与2018年和2019年审计争议有关的诉讼程序，并下令中止与2014年和2017年财务报表有关的争议，等待仲裁庭针对2018年与2019年相关争议作出裁决。法院支持了该申请，理由为双方当事人应当遵守仲裁协议。每一年度的财务审计背后的事实情况可能不同。鉴于正处于诉讼的相对早期阶段，以及被告愿意针对2018至2019年财政进行仲裁，且仲裁庭针对该争议所得结论可能对法院审理2014至2017年度财务报表争议有帮助。
2021年11月，上诉人针对该决定提出上诉，认为有充分的理由驳回中止2018年与2019年财务报表诉讼程序的申请。若中止了该程序，交由仲裁庭解决，则可能导致相似问题进行重复审理，法院更应该考虑双方长期以来的意图。假设法院拒绝驳回该中止申请，也不能以案件管理为理由中止2014年至2017年财务报表争议的诉讼程序。因为不能因为管理人的调查是从2019年财务报表开始即认为2018年与2019年财务报表的争议应当在2014至2017年财务报表争议之前解决，搁置给程序将使得整体争议解决时间被拖延，会人力、财力的浪费。
被上诉人则认为，没有充分的理由驳回中止2018年与2019年财务报表诉讼程序的申请。该争议完全属于仲裁协议的范围，且被上诉人一直愿意进行仲裁。此外，若2018年与2019年财务报表争议的诉讼程序被中止，则2014年至2017年的财务报表争议应当以案件管理为由被中止，因为前后两者之间存在重大和实质性的重叠，如果两个程序同时进行，则很有可能造成结论不一致的情况。
法院认定：
法院经审理认为，本案需解决的核心问题有以下两方面：
一、关于2018年和2019年的财务年度报表的诉讼程序是否应当中止，以便双方通过仲裁解决其问题。
二、2014年至2017年财务年度报表的争议是否因案件管理而中止
问题一
上诉法院认为，高等法院批准中止2018与2019年财务报表的诉讼程序以此支持仲裁是错误的。法院认为，在审理法院和仲裁庭管辖方面，法院需要确保争议有效和公平的解决。
依据国内仲裁法AA第六条的规定，法院实质上有权行使自由裁量权。原告事先同意将争议提交给仲裁庭，若要法院推翻双方当事人之间签订的仲裁协议，需要原告“证明有充分的理由不将该事项提交仲裁。”在这类案件中，高等法院极少找到驳回中止诉讼的理由“充分的理由”包含许多方面的因素，法院总结过往案件，认为以下方面对案件的审理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1）存在相关的诉讼或者争议，其中一些受仲裁协议约束，另外一些则不受该协议约束。
（2）存在相似（重叠）争议，导致可能出现结论不一致的情形
（3）解决整体争议可能的形式
（4）让相同的证人在不同的争议解决程序中处理相同的事实问题，则可能出现不公正的情况。
（5）由于相似（重叠）争议在不同的争议解决程序中可能得到不同的结论，这可能导致损害司法公信力。
（6）对当事人可能产生的偏见
（7）滥用程序的可能性
依据上述因素，上诉法院分析本案具有充分理由不将该争议交由仲裁庭解决。
首先，2018年与2019年财务报表争议很大程度上与2014年至2017年财务报表争议存在重合（或者重叠）。从本质上讲，双方之间的争议是一个持续关系的单一纠纷，涵盖了2014至2019年财务报表。尽管每年都可能有一些差异，但对被上诉人CSY是否在每个年度的财务报表调查中违反其职责的认定是类似的。加之考虑到审计的实践性，可以合理地推断，被上诉人CSZ每年的财务审计会以大致相似的方式进行。因此，考虑到证据的顺序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性，提供相应证据的证人也可能对两项争议提供相似的理由。
S 237 is a singular dispute concerning a continu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arties that spanned the period covering FY2014 to FY2019. The inquiry into whether the respondent had breached its duties in each FY would likely be similar notwithstanding that there may be some differences from year to year. Given the nature of audit practice, it can be reasonably inferred that the respondent would have conducted the audit in each FY in a broadly similar fashion, as counsel for the appellant, Mr Cavinder Bull SC, contended would be the case. Thus, the evidence to be considered would tend to be factually sequential and more importantly, it would likely be interconnected running across the various audits. The witnesses who are to give evidence are also likely to cover the same ground for the FY2014 to FY2017 Dispute and the FY2018 and FY2019 Dispute
此外在现实的分析中，财务审计中一般都会考虑前几年甚至是想象后续年份所发生的事情。即如果要审理关于2018年与2019年的财务年度的争议，仲裁庭很可能会翻阅与2014年至2017年财政年度审计有关的事实证据。
the arbitral tribunal hearing the putative arbitration of the FY2018 and FY2019 Dispute would almost certainly be required to trawl through the factual evidence relating to at least the audits for FY2014 to FY2017
争议重叠的问题难以通过中止诉讼程序予以解决。若中止2014至于2017年财务年度的争议，则意味着法院将受仲裁庭的审理的影响，然而这些审理对法院没有约束力，这未能避免针对相同证据产生不同结论的风险。此外，2014年至2017年度财政争议所产生的损害赔偿问题很可能取决于2018年和2019年审计情况以及公司在当时所做的行为。
It therefore would not address the material risk of inconsistent findings in that the two fora would be assessing the same evidence and may well come to different conclusions on that evidence. Further, the question of damages flowing from the FY2014 to FY2017 Dispute would, as we have noted, very likely depend on how matters transpire in the FY2018 and FY2019 audits and what the company did at that time.
仲裁庭和法院之间针对相同证据得出不同的结论将对司法公信力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法院不鼓励针对相同问题进行重复诉讼，除非通过上诉的方式。无论是推定先进行仲裁还是诉讼。关于2014年至2017年甚至随后几年行为的争议，若在不同的争议解决程序中进行两次审理，则可能会违反禁反言原则，并损害判决的既判力。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鉴于仲裁庭是一裁终局。若当事人有权针对法院的判决提出上诉，却不能对仲裁庭作出的裁决提出“上诉“，即便法院和仲裁庭恰好得出相同的结论，上诉法院也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
The law discourages the relitigation of the same issues except by means of an appeal. This is grounded upon the interest of the defendant not to be troubled twice for the same reason and the interest of the state in not having the same issue litigated again. Whether it is the putative arbitration or the action in court that is heard first, the factual disputes over the respondent’s conduct in FY2014 to FY2017 and conceivably even in the subsequent years, would likely be litigated twice before two different fora and this would then give rise to possible issues of issue estoppel and res judicata.
最后，关于双方当事人的意图。从2003年至2017年，产生的争议都交由法院解决。而采取分级仲裁亦是这两年才开始的。另外，当事人选择适用国内仲裁法，而不是国际仲裁法，这表明它们没有特别的意图（适用仲裁），在此前提之下，法院享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驳回中止2018年和2019年的财务报表相关争议，亦不违背双方的意图。
问题二
鉴于法院已决定不中止2018年和2019年的财物报表争议。那么中止2014至2017年度财务审计争议则没有意义。
因此，综上所述。法院支持上诉人，认为高等法院作出的中止决定是错误的。
总结与评析：
关于违反仲裁协议而提起的诉讼程序的中止。本案中，法院分析不同年份的财务审计争议可能存在争议重叠的问题，且该问题可能导致法院或者仲裁庭就相同的证据或事实审理得出不同的结论，进而可能会损害司法公信力。同时，法院认为双方当事人选择适用AA，法院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因此裁决本案中有充分理由可以拒绝中止诉讼程序。
依据新加坡《国际仲裁法》（“IAA”）的第6（2）条，法院必须中止相关的法院程序，以此支持仲裁。除非仲裁协议是“效的、不具有可操作性或不具有可履行性的”。但就新加坡《仲裁法》（“AA”）而言，其规定法院确信有充分理由认为不应当根据仲裁协议将事项交由仲裁庭解决或申请人并未充分准备、原意将所有事项交由仲裁庭解决时，法院可以驳回中止诉讼程序。这表明，相比IAA，适用AA的情况下，法院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本案为法院依据AA第六条行使自由裁量权提供了一定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