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概要:
2017年1月12日,英国高等法院就H v L & Ors [2017] EWHC 137 (Comm)案作出判决。法院认为,首席仲裁员在接受指定后在涉及同一方当事人的其它关联仲裁中接受该同一方当事人的指定不会导致公正的观察者对其独立性和公正性产生合理怀疑,理由是该二项仲裁即使存在重叠,其范围也是微小的,并不足以影响首席仲裁员独立和公正地裁决。
案件背景:
本案涉及保险责任,L系保险公司,H系被保险人。保险合同包含有仲裁条款,约定适用纽约法,仲裁地在伦敦,仲裁庭由三位仲裁员组成,首席仲裁员由当事人指定的两位仲裁员共同指定,若未能就首席仲裁员的指定达成一致,则由英国高等法院指定。
因L未能支付H的赔偿请求,H根据保险合同的仲裁条款提起仲裁,并指定N为仲裁员,L则指定P为仲裁员,双方未能就首席仲裁员的指定达成一致,最终由高等法院根据《仲裁法》第18条指定M为首席仲裁员。M系知名的和德高望重的仲裁员,其在英国和纽约的保险法下具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在接受指定之前,M披露了其在若干L作为当事人一方的仲裁中作为仲裁员,包括由L指定为仲裁员的情形,其目前还在涉及L的两个正在进行的仲裁程序中担任仲裁员。H则反对法院对M的指定,并非是因为M披露的情形,而是其不希望指定退休的英国法院或英国皇家律师,理由是其将通过英国的思维解读纽约法,但并未被法院接受。
H请求法院根据1996年英国《仲裁法》第24条1款a项将M除名并重新指定一名仲裁员,理由是其发现M在本案仲裁中被指定之后,又在另外两个关联的保险仲裁中担任仲裁员,其中一个涉及R对L提起的仲裁,另外一个涉及R对另外一家保险公司的仲裁。H认为M的以下行为带来了表面偏见:第一,其接受了R仲裁中的指定;第二,其未能向H披露这些指定;第三,其对有关其公正性异议的回复。
法院认定:
法院指出了如下的相关法律原则:
(1)《仲裁法》第33条要求仲裁庭公平和公正地对待当事人(Section 33 of the Act requires the tribunal to act fairly and impartially between the parties);
(2)对于判定是否存在给仲裁员的公正性带来合理怀疑的情形应当适用普通法下的表面偏见标准来决定(The question whether circumstances exist which give rise to justifiable doubts as to an arbitrator’s impartiality is to be determined by applying the common law test for apparent bias.);
(3)该标准是,一个公正和知情的观察者在考虑了事实后是否会得出仲裁庭存在偏见这一真实可能性的结论(The test is whether the fair-minded and informed observer, having considered the facts, would conclude that there was a real possibility that the tribunal was biased);
(4)公正的观察者是性别中立的,不是过度敏感或怀疑,直至其完全理解双方当事人的辩论之后才就每一论点作出判定,其知悉所有的相关事实,包括仲裁程序的法律与实践,以及当事人、律师和仲裁员的实践(The fair-minded observer is gender neutral, is not unduly sensitive or suspicious, reserves judgment on every point until he or she has fully understood both sides of the argument, is not complacent and is aware that judges and other tribunals have their weaknesses. The informed observer is informed on all matters which are relevant to put the matter into its overall social, political or geographical context. These include the local legal framework including the law and practice governing the arbitral process and the practices of those involves as parties, lawyers and arbitrators.);
(5)该标准是客观的,公正的观察者不会与异议申请人立场混同,该标准确保二者有一种分离(The test is an objective one. The fair-minded observer is not to be confused with the person who has brought the complaint and the test ensures that there is a measure of detachment.);
(6)该客观标准的一方面体现在其不依赖于当事人的特征,例如其国籍,该标准同等的适用于本国或外国人(One aspect of the objective test is that it is not dependent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arties, for example their nationality. The test is the same whether or not foreign nationals are involved, and the test is not informed by actual or stereotypical attitudes towards the arbitral process which may be held by a party who is, or is managed by, foreign nationals.)
(7)国际律师协会(IBA)的2014年版国际仲裁利益冲突指引可以给法院认定什么可以构成不可接受的利益冲突以及什么事项可以要求披露提供帮助,但其并非是法律条文,不能超越适用的法律原则(The International Bar Association Guidelines on Conflicts of Interest in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2014 edition may provide some assistance to the Court on what may constitute an unacceptable conflict of interest and what matters may require disclosure. However they are not legal provision and do not override the applicable legal principles which have been identifies…)
(8)所有带来表面偏见可能性的因素必须累积而非单独进行考虑(All actors which are said to give rise to the possibility of apparent bias must be considered not merely individually but cumulatively)。
一、关于接受R的指定
H提出两个关于M不应当接受R仲裁中指定的理由。首先是L在R提起的仲裁中对M的指定将以报酬形式给与M秘密利益;其次是M将在R的指定中获取与本案仲裁相关的信息,该信息可以由L获得而不能由H获得。
法院认为,该二项理由均不会导致公正或知悉的观察者就M的公正性产生怀疑。对于第一个理由,法院指出,仲裁员一旦被指定,其就完全独立于对其进行指定的当事人,其职责并非是保护或促进该方当事人的利益,该独立性是《仲裁法》第33条要求的。L在R提起的仲裁中对M的指定并不会立即给与其仲裁费用,仲裁庭将根据案情最终确定费用的分担。认为一旦被指定仲裁员将作出有利于指定方当事人的裁决的结论是没有根据的。对于第二个理由,法院指出,在伦敦的国际仲裁中同一事项导致超过一项的主张和仲裁是常见的,这在保险和再保险争议以及海事争议中更是如此。当事人具有选定仲裁员的自由,特定领域的专家仲裁员通常是有限的,不能限制当事人不得就同一事项下的多个争议从这些专家中选定仲裁员。此外,仲裁员熟悉案件背景也符合快速裁决的原则。法院认为公正和知情的观察者不会因此认为M会因为在其它相关仲裁中担任仲裁员而不能就H和L之间的争议公正地裁决。法院最终认为,M在R提起中仲裁中接受L的指定并不会因此对H产生偏见。
二、关于未能披露R的指定
法院指出,基于两个理由其将驳回该抗辩。第一个理由是,M接受L在R仲裁中的指定并不会对其独立性带来合理怀疑,其并没有义务披露不会对其公正性带来真实可能性怀疑的事项。这并不意味着仲裁员绝对不需要披露相关情形,其仍然可以披露该事项以表明其公正立场,或者为避免将来的裁决异议等风险而进行披露。第二个理由是,即使M应当披露其在R仲裁中的指定,其未能披露该事项并不会带来对H的明显偏见的真实可能性。M已经在其邮件中表明其不会进行披露,因为其并不认为其有披露的义务,当事人也并未对该解释提出异议。
三、关于M对H异议的回复
H的律师向M发送信件,指出根据IBA指引,M需要披露其在R仲裁中的指定,这属于指引的橙色清单下的情形。M在其邮件中对此进行了详细的回应,认为根据IBA指引,其并没有义务披露该情形,理由是尽管R仲裁和本案仲裁源自相同的事件,但是其涉及的并非是相同或类似的问题,H和R具有非常不同的角色,其在R仲裁中也未获得不能在本案仲裁中分享的信息。
H认为M在其通信中的很多方面都带来了表面偏见的现实可能性,理由是M在其邮件中认为R仲裁和本案仲裁涉及的是不同的问题,但明显地,保险人在该二项仲裁中在核心问题上对H和R的抗辩是相同,M对其在二项仲裁中的重叠问题评估不准确或未完整评估。
法院认为,该二项仲裁即使存在重叠,其范围也是微小的,并不足以影响M独立和公正的裁决。即使M未能准确的评估二者的重叠范围,其也不会带来任何明显偏见可能性。M在其通信中已经提出如果未能就其在本案中的指定问题达成有效解决方案,其将从R仲裁中辞职,因此其提供一项避免任何重叠的方案。M已经就对其在本案仲裁中的异议以客气、冷静和公平的方式进行了处理,表现出了值得赞善的不偏不倚。其回应将只会增强公正的观察者对其可以继续公平和公正地进行裁决的信心。
总结与评析:
法院最终驳回原告的请求。法院并未详细的分析首席仲裁员在其他仲裁程序中的指定是否属于IBA指引下的橙色清单情形,其也强调IBA指引只具有参考价值,其最终适用的还是相关法律原则。根据IBA指引第3.1.5项,“仲裁员目前担任或曾在过去的三年中担任一方当事人或一方当事人的关联公司参涉其中的、与本案相关的另一仲裁案件的仲裁员”。若以该指引为参考,是否存在第3.1.5项的情形将取决于R仲裁在多大程度上是与本案仲裁相关的。而法院强调的是,该二项仲裁即使存在重叠其范围也是微小的。此外,考虑到伦敦国际仲裁中在保险等特定专业领域仲裁员的相对集中以及M的知名度和声誉,法院最终认为公正和知情的观察者不会对M的公平和公正产生合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