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目前的位置: 首页» 咨询资讯» 英国法院认定船舶因被扣押为出租人节省的船坞停泊费应从承租人的损失赔偿中扣除

英国法院认定船舶因被扣押为出租人节省的船坞停泊费应从承租人的损失赔偿中扣除

英国法院认定船舶因被扣押为出租人节省的船坞停泊费应从承租人的损失赔偿中扣除

2021年8月13日,在Space Shipping LTD v ST Shipping and Transport PTE LTD[2021] EWHC 2288 (Comm) 一案中,定期租船合同的承租人因违反合同义务,使船舶在委内瑞拉境内被扣押数年,产生巨额损失,出租人为此进行了数次仲裁。最终,因仲裁员从赔偿中扣除了案涉船舶被扣期间节省的船坞停泊费,出租人基于合同第41条第(c)款第(ii)项及《1996年仲裁法》第69条,以仲裁裁决存在法律错误为由,向英格兰与威尔士高等法院(以下简称“EWHC”)提出上诉。EWHC围绕四个焦点问题论证了仲裁不存在法律适用错误,从而驳回了出租人的上诉。

背景介绍

2010年10月23日,Space Shipping Limited与Psara Energy Limited(“原出租人”)订立光船租赁合同,租赁船舶CV STEALTH约5年,期满后Space Shipping Limited有权选择续约1年或2年。2014年4月10日,Space Shipping Limited(出租人)与ST Shipping and Transport Pte Limited(承租人)订立期限为8个月的定期租船合同。承租人将船开往委内瑞拉,因禁止出口的货物,船只于2014年9月19日被委内瑞拉法院扣押,直到2017年10月3日。出租人安排拖拽,将船舶运至西班牙港口,直至2018年3月24日还船给原出租人,未进船坞停泊。

出租人启动仲裁程序,向承租人主张该船舶在委内瑞拉被扣押期间产生的巨大损失。第一份部分最终裁决(PFA 1)于2015年9月作出,彼时事态在委内瑞拉尚未平息,损失仍在持续,因此前后共产生了7份部分最终裁决(PFA)。完整版最终裁决于2020年10月19日作出,支持了出租人的仲裁请求共计24,468,621.91美元,包括雇佣损失、依据合同第13条补偿条款主张的补偿金及依据合同第28条(船舶不被暴露在被捕获或扣押的环境中)主张的赔偿金。案涉船舶于2018年8月30日报废出售,于2018年10月21日送往巴基斯坦解体。

出租人因仲裁员未支持船坞停泊损失向EWHC提出上诉。该项主张最早在第二份部分最终裁决中被扣除,出租人曾试图在第四份部分裁决中推翻该项扣除未果。最终仲裁认定船舶被扣押期间,出租人节省了1,400,000美元船坞停泊费。为此,出租人基于新的抗辩就最终裁决主张再次向EWHC提出上诉。


法院认定

针对出租人提出的四项上诉理由,EWHC归纳除四个争议焦点,按照逻辑顺序以此论证。

问题一:仲裁员是否应当认定承租人未能证明存在船坞停泊费的节省?

出租人主张,未支付船舶停泊费并没有产生费用的节省,因为不能停泊船坞产生了直接且至少产生了相当于出租人因违反光船租赁合同而向原出租人承担的不利法律责任。忽略出租人承担的不利责任是一项法律适用错误。

EWHC首先回顾了仲裁在此问题上的认定,由于原出租人从未向出租人主张过船坞停泊费,其主张的损害赔偿是基于推定全损,针对还船时的船舶条件,也即该船市值与残值的差价。然而,出租人并未主张该项责任的损失转移。正因如此,难以在出租人和承租人之间就该项责任进行量化评估。此外,因缺少充分的证据,仲裁员无法认定出租人应向原出租人承担至少等同于船坞停泊费的数额。EWHC认定,在此问题上,仲裁员的方法或其对出租人节省了船坞停泊费的认定不存在法律适用错误。

出租人还主张仲裁员在裁决中对原出租人声明案涉船舶推定全损的引证不严密,使其结论存在缺陷。在PFA 4中,仲裁员认定该船不符合推定全损,因为《北欧保险纲要》的评注中解释“被保险船舶被外国公权力剥夺超过12个月”这一条款并不适用于海关执法情形。EWHC对比了仲裁员在PFA 4与最终裁决中,认为合理解释两份裁决中关于推定全损的论述,针对的是不同种类的推定全损,因此对关于仲裁就该船是否满足推定全损情形的论证不严密的抗辩理由不予采信。

综上,EHWC认为出租人因船坞停泊未实际发生而节约了该笔开支的结论,是对事实不容置疑的认定。

问题二:仲裁员是否应当认定违约与船坞停泊费的节省之间没有充分的因果关系?

出租人在仲裁中主张船坞停泊费的节省并非由扣押引起,而是因为出租人独立地决定违反光船租赁合同、不在船坞停泊,以及还船时不在船坞停泊。仲裁认为案涉船舶未进船坞停靠是其被扣押的必然结果,承租人对此负责。这一结论由两项推理得出:第一,由于被扣押的事实,还船之前在任何合理基础上都没有可能使船在船坞停靠。只要船处在被扣押状态,就没有物理上的可能。第二,当该船停靠西班牙港时,其已经被宣布推定全损。

出租人在诉讼中对第二项推理提出反对意见。其论点是,由于推定全损的声明被承保人拒绝,本不会也并没有妨碍出租人就是否停泊在船坞并修复船舶作出独立决定。在承保人接受报废通知之前,原出租人作为理性的所有者,理应以其合同权利对抗出租人,因此出租人进船坞停泊是为了履行其合同义务以减轻对原出租人承担潜在的不利责任,因此构成独立决定。

EWHC指出,仲裁员作出该项推论的背景是从原出租人决定弃船的角度,停泊船坞失去意义。而宣布推定全损,从常识角度,意在抛弃。仲裁员认为在此情形下,原出租人已经认为修复船舶所需花费超过其实际价值,因此再花费船坞停泊费也是无意义的。有鉴于此,EWHC认为出租人的抗辩不能成立,宣布推定全损与排除船坞停泊具有关联性,且起到决定性作用。

“I am therefore unable to accept the submission that the arbitrator erred in law in finding that the declaration of a CTL was relevant, alternatively decisive, in precluding drydocking.”

出租人又提出,如果宣布推定全损确实排除了出租人进船坞停泊的决定,则任何利润或开支的节省都是由原出租人宣布推定全损的决定导致的。为此,出租人向法院提交了The New Flamenco案([2017] 1 WLR 2581),法官对两案进行比较,认为该案船东的出售决定与本案船东宣布推定全损不具有可比性:在The New Flamenco案中,提早还船与船舶的出售之间没有因果关系,该船可在任意时间出售,船东选择在发生提前还船的情境下出售船舶,但出售行为并非由提前还船引起。然而,本案中船舶被扣押与出租人节约了船坞停泊费之间具有明显的因果关系,扣押导致船舶不可能被送进船坞,而一旦原出租人宣布该船推定全损,该船即失去了在船坞停靠的意义。

“In the instant case there was, as found by the arbitrator, a clear causal connection between the detention of the vessel and the saving made by the Owners by not drydocking her. The detention of the vessel rendered it impossible to drydock the vessel and once the Head Owners had declared the vessel at CTL it was pointless to drydock her.”

EWHC进一步认为,从合理角度来看本案裁决,有必要推定仲裁员认为宣布推定全损是扣押引起的。在船舶被扣押超过3年的情况下,此项认定符合认知。且EWHC没有从裁决书找到事实依据,支撑出租人主张的宣布推定全损的决定独立于船舶被扣押的因素。

“On a fair reading of the award it is necessarily to be inferred that the arbitrator considered that the declaration was caused by the detention. In circumstances where the vessel had been detained for over three years that is an understandable finding. In my judgment there is no factual support in the award for the Owners' submission that the Head Owners' declaration of the vessel as a CTL was a decision independent of the detention of the vessel.”

出租人还提出,出租人主张的损失(雇员与额外费用)与节省开支(未发生的船坞停泊费)并非同一种类之债,节省开支非由违约引起。法官引用The New Flamenco案中的论述释明,法律并无强制性要求获益须与主张或减轻的损失属于同一种类。关键在于因果关系,获益须由违约或成功减轻损失的行为引起。本案仲裁员考虑到并正确应用了因果关系测试。

“However, it is necessary to note that Popplewell J. also said that there was no requirement that the benefit must be of the same kind as the loss being claimed or mitigated.” “The relevant link is causation. The benefit to be brought into account must have been caused either by the breach of the charterparty or by a successful act of mitigation.” “The arbitrator considered the question of causation and thus applied the correct test.”

EWHC认定,上述论证不能反映出仲裁员应当认定船舶被扣押和船坞停靠成本的节省之间没有充分因果关系。

问题三:仲裁员是否应依据一事不再理原则禁止承租人提出扣除节省船坞停泊费的主张?

出租人主张,鉴于PFA 1中已经就截至2015年7月20日的交易利润损失作出判决,船坞停泊成本应从2015年6月27日产生,船坞停泊费在计算交易利润损失时并未被考虑在内,依据一事不再理原则,承租人应当被禁止在PFA 1 作出后提出该等主张。

EWHC认为,只有当节省的船坞停泊费在评估截至2015年7月20日的交易利润损失时已经被确实考虑过,出租人的主张才能够成立。然而,相关部分最终裁决的内容表明,在PFA 1作出时,是否成立前述开支的节省尚不能确定,在此情形下,该裁决中任何与之相关的费用扣减都是临时的。因此,在当时,对前述开支节省的计算与交易利润损失的计算并非同一种类,后者是最终结果。EWHC同意仲裁员的观点,认为在计算截至2015年7月20日的交易利润损失时并不能确定节省的船坞停泊费并将其从中扣除,如PFA 1中提到的,考虑到当事人提出此项抗辩,作出临时扣除而非减少利润损失。EWHC认为,从这一角度,节省的船坞停泊费与出租人的损害赔偿一致,其评估在后续裁决中持续进行。

“Taking it in account in that way would have been consistent with theassessment of the Owners' damages being "one continuous exercise"(see paragraph 74 of the award) spread over several awards.”

此外,出租人还主张船坞停泊具有周期性,在评估交易利润损失时,有必要作为一个法律问题考虑在内,因为其不同于船舶的日常成本(如燃料采买或港口费的支付)。EWHC不认同这种抗辩,因为双方的专家证人都未在评估交易利润损失时将节省的船坞停泊费计算在内;且承租人早在PFA 2作出前就提出了船坞停泊费节省的抗辩事由,出租人直到PFA 4作出前的庭审中才首次提出这一观点,并被仲裁员否定。

因此,EWHC认为,仲裁员未依据一事不再理原则禁止承租人提出从额外费用中扣除节省的船坞停泊费用,法律适用正确。

问题四:仲裁员是否应当认定节省的船舶停泊费不应从依据合同补偿条款获取的金额中扣除?

根据合同第13条,承租人应当就自身及其代理人对本合同所载义务的违反给出租人造成的所有后果和不利责任进行补偿。出租人同时就该条及28条(禁止航行至可能将船舶暴露在被管理者或政府捕获或扣押的环境中)主张赔偿。出租人主张节省的船坞停泊开支只能从损害赔偿中扣除,而不应从补偿条款中扣除,因为合同中并无明示或默示的权利依据。

EWHC认为,出租人提出的抗辩理由不成立,因为补偿条款指向“后果”,评估后果显然是正确的。由于承租人或其代理人违反合同义务导致船舶被扣押的后果显然包含了出租人产生的额外成本。但当该等后果包含成本的节省,同样应当被计算在内,否则出租人得到的金额将超出补偿范围。仲裁认为评估船舶被扣押的“后果”应从整体后果出发,将那些为出租人节约了成本的后果包含在内。EWHC认为,仲裁的认定方法与补偿的概念一致,在这一问题上其结论和推理不存在法律适用错误。

“In my judgment it was obviously right to focus upon the assessment of consequences because the indemnity was in respect of consequences. The consequences of the detention caused by irregularities in papers supplied by Charterers or their agents will obviously include additional costs incurred by the Owners.” “The arbitrator considered that when assessing the "consequences" of the detention of the vessel caused by irregularities in the papers supplied by the Charterers it was appropriate to view the consequences generally and in particular to include those which provided the Owners with a saving. That approach is consistent with the notion of an indemnity and betrays no error of law.”


评论

由于船舶被委内瑞拉扣押,本案定期租船合同的承租人违约行为持续,从而导致损失持续,产生一系列裁决。因此EWHC在判定仲裁员在最终裁决中的认定是否产生法律适用错误时,需要回顾并对比本案各项部分裁决中的相关阐述,当事人在各轮仲裁中的表现(例如出租人本该在第二轮中提出的抗辩理由直到第四轮才提出)也会被作为法官推理的参考。

基于前述特征,由于船舶停泊费是否节省在PFA 1产生时尚未确定,且该笔费用的节省与其他损失一样,处于持续状态,因此即便在之前的部分裁决中被提及并暂定,扣除该笔节省费用的最终裁决并不构成对一事不再理原则的违反。

此外,EWHC在本案中对仲裁适用因果关系测试的方法和结论做了充分的论证,认定了三个方面的因果关系:一是尽管原出租人宣布推定全损未被保险公司接受,但并不影响该行为与排除船坞停泊的关联性,因为宣布推定全损意味着修复船舶的成本高于船舶的价值,包含了报废船舶的意思表示,使得花费船坞停泊成本失去意义;二是船舶被扣押与出租人节省了船坞停泊费之间具有因果关系,因为该情形从物理上导致船舶不能在船坞停泊进而产生相关费用;最后,尽管船坞停泊费的节省非基于合同之债,与出租人主张的损失性质不同,但出租人节省了该项费用(获益)是由承租人的违约行为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