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5日，在 CIX v CIY [2021] SGHC 53一案中，新加坡高等法院（以下简称法院）认为，没有明确迹象表明仲裁庭未考虑申请人的论点，也不存在这样的推断，故仲裁庭未剥夺申请人的听审权。另外，针对申请人所提出的关于超越仲裁范围的指控，法院认为，虽然当事人均未明确提出《股权转让协议》是否被变更的问题，但仲裁庭关于《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变更的观点并未出现在推理链条中，仅仅是为了回应申请人的某个观点。另外，虽然当事人未明确提出该问题，但当事人可以合理地预见仲裁庭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因此，法院驳回申请人基于违反自然正义和超越仲裁范围提出的撤销裁决申请。
一、背景介绍
本案申请人（仲裁申请人）与本案被申请人（仲裁被申请人）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将目标公司股权转让给被申请人。根据该协议，转让对价将根据协议所定义的公司的“最终估值”进行调整。随后，申请人、被申请人的子公司D1以及目标公司签订了《股东协议》。
在仲裁程序中，申请人要求被申请人就违约行为，串谋和促成/诱导违约的行为支付损害赔偿款，以及授予仲裁庭所确定的其他款项；被申请人拒绝申请人的请求，并以反请求的形式提交了三项请求，其中一项是要求申请人向其支付一定款项。
仲裁庭在部分裁决中作出如下认定：（1）第1项至第7项认定涉及公司的最终估值；（2）第8项认定驳回了申请人关于被申请人违反《股东协议》的请求；（3）第9项认定驳回了申请人关于诱导违反《股东协议》和串谋的请求；（4）第10项认定驳回了被申请人关于赔偿和支付一定款项的请求；（5）仲裁庭未明确说明一方应向另一方支付款项，而是表示，如果当事人不能就一方应向另一方支付的最终金额达成一致，仲裁庭将进一步听取当事人的意见，因为当事人在庭审中同意由仲裁庭裁定上述问题，然后由当事人计算出金额；（6）在第12项认定中，仲裁庭保留对裁定费用和作出后续命令的权力。
申请人根据《仲裁法》第48条基于违反自然正义（第48(1)(a)(vii)条）和超越仲裁范围（第48(1)(a)(iv)条）申请撤销裁决的某些认定，作为替代选择，若法院认为中止撤销程序是适当的，申请人请求将裁决发回仲裁庭。
法院经下文分析驳回了申请人的申请。
二、法院认定
申请人对裁决的第3项、第6项、第8项和第9项认定的部分内容提出异议，认为仲裁庭作出这些认定违反了自然正义，理由是仲裁庭未考虑申请人的论点，剥夺了申请人的听审权。申请人提交一项关于偏见的指控，但这似乎是以申请人被剥夺听审权为前提。此外，申请人认为仲裁庭作出的两项认定（第8项认定和第9项认定的部分内容）超越提交仲裁的范围。
首先，关于仲裁庭未考虑申请人论点的指控，法院指出在提出此种指控的案件中，可能存在明确迹象表明已经发生此种情况，或者可能存在发生此种情况的推断。（In cases where this is complained of, there may be an explicit indication that this has happened, or an inference may have to be drawn.）如果申请人试图依赖一项推断，此种推断“如果被作出，则必须被证明明确且几乎不可避免。”（Where the applicant seeks to rely on a matter of inference, however, the inference, “if it is to be drawn at all, must be shown to be clear and virtually inescapable”( AKN v ALC (No 1) at [46]) [emphasis added].）
在以下事实情况中，法院不会推断出仲裁庭未考虑当事人的论点：（1）仲裁庭只是误解了受害方的主张；（2）仲裁庭在法律方面有错误；或（3）仲裁庭选择不处理某一论点是因为其认为没有必要（尽管仲裁庭可能是基于其对受害方主张的误解而形成该观点）。（The court will not draw aninference that the tribunal has failed to consider a party’s contentions if the facts are also consistent with ( AKN v ALC (No 1) at [46]): (a) the tribunal simply having misunderstood the aggrieved party’s case; (b) the tribunal having been mistaken as to the law; or (c) the tribunal having chosen not to deal with a point because it thought it unnecessary (notwithstanding that this view may have been formed based on a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aggrieved party’s case).）
即使某一裁定令人费解，这不一定能说明仲裁庭没有审议一方当事人的论点：仲裁庭可能已将其心思花在这些论点上，但未能理解或错误理解了这些论点。（Even if a decision is inexplicable, it does not necessarily follow that the tribunal has failed to consider a party’s contentions: the tribunal may have applied its mind to those contentions but failed to comprehend them or comprehended them erroneously ( TMM Division Maritima SA de CV v Pacific Richfield Marine Pte Ltd [2013] 4 SLR972 at [88]‒[91] (“TMM”)).）
在本案中，裁决中没有明确迹象表明仲裁庭未考虑涉案论点，申请人的主张只能是存在此种推断。但法院认为，作出这样的推断并非“明确且几乎不可避免”。法院对仲裁庭的第3项认定、第6项、第8项和第9项认定的部分内容分别展开分析并得出结论认为，仲裁庭在作出涉案裁决时已经考虑了申请人的论点。
此外，仲裁庭在裁决中表示：“……经[被申请人]要求且[申请人]同意，《股东协议》最终由[D1]签署。因此，仲裁庭认为这构成对《股权转让协议》的有效变更……”申请人认为当事人未将《股权转让协议》是否被变更的问题提交仲裁，故仲裁庭认定《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变更违反了自然正义。法院表示不应本末倒置。在仲裁程序中，申请人认为虽然《股东协议》由D1（而非被申请人）签署，但是被申请人仍然对违反《股东协议》的行为负有责任。为此申请人提出应当将《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协议》结合起来解读。仲裁庭认定被申请人在表面上不对任何可能确立的违反《股东协议》的行为承担责任，因其不是《股东协议》的当事人。法院认为，仲裁庭的认定并不取决于《股权转让协议》是否被变更。仲裁庭认为《股权转让协议》已在申请人和被申请人之间变更，仅仅是在回应申请人关于《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协议》必须结合起来解读的观点。仲裁庭的前述观点没有出现在其得出如下结论的推理链条中，即DI签署了《股东协议》，故D1（而非被申请人）在表面上需为任何违反《股东协议》的行为承担责任。（In expressing its view that the SPA had been varied by agreement between the plaintiff and the defendant, the tribunal was simply responding to the plaintiff’s submission that the SPA and SHA must be read together (with the SPA contemplating that the defendant would sign the SHA). That was, however, not a link in the chain of reasoning which the tribunal relied on to arrive at the conclusion that D1 had signed the SHA, and so D1 (and not the defendant) would prima facie be liable for any breach of the SHA.）
虽然当事人均未明确提出《股权转让协议》是否被变更的问题，但当事人可以合理地预见，如申请人所言将《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协议》结合起来解读，仲裁庭可能得出上述结论。因此，仲裁庭关于《股权转让协议》已被变更的认定很难被认为令人惊讶或出乎意料，这表明仲裁庭没有违反公平听审原则。另外，虽然申请人已合理预见仲裁庭可能就此作出裁定，但申请人选择不具体讨论关于《股权转让协议》是否被变更、放弃或违反的问题，故仲裁庭不违反自然正义。（Although neither party had expressly suggested that the SPA had been varied, they could reasonably have foreseen that the tribunal might reach that conclusion by reading the SPA and SHA together as the plaintiff had invited the tribunal to do.82 As such, the tribunal’s finding that the SPA had been varied by agreement can hardly be said to be surprising or unexpected, and that indicates that, contrary to the plaintiff’s submissions, 83 there was no breach of the fair hearing rule (see Glaziers Engineering Pte Ltd v WCS Engineering Construction Pte Ltd[2018] 2 SLR 1311 at [54] (“Glaziers”)). Furthermore, since the plaintiff chose not to specifically address whether the SPA had been varied, waived, or breached, despite it being reasonably foreseeable that the tribunal might decide on this, there can be no breach of natural justice (see Glaziers at [60])）
关于违反自然正义的论点，申请人将重点放在被剥夺听审权上，但同时在其提交的第一份宣誓书中指控裁决受明显偏见的影响。然而，申请人在第二份宣誓书以及在长达90页的书面意见中均未提及偏见问题。在庭审中，申请人的律师也未提交任何关于偏见的口头意见。被申请人的律师曾询问是否坚持关于偏见的论点，但申请人的律师未予以澄清。
法院认为，申请人在第一份宣誓书中简略提及偏见问题，关于存在偏见的指控似乎以其被剥夺听审权为前提。法院认为仲裁庭在这方面不存在偏见，无论如何，不存在实际或明显的偏见。法院还注意到，申请人请求法院下令将案件发回由同一仲裁庭重新审理，这与原告关于仲裁庭存在实际或明显偏见的立场相矛盾。
除撤销裁决的申请外，作为替代选择，申请人主张若法院认为中止撤销程序适当，则将裁决发回仲裁庭。法院指出，如果裁决被撤销，法院无权将裁决发回仲裁庭。（It was common ground that the court has no power to remit an award afterit has been set aside: AKN and another v ALC and others and other appeals [2016] 1 SLR 966 (“AKN v ALC (No 2)”) at [34].）此外，《仲裁法》第44条规定，在裁决（包括部分裁决）作出后，仲裁庭不得变更、修改、更正、审查、补充或撤销裁决。在本案中，申请人试图撤销仲裁庭在裁决中所作的认定。仲裁庭不能重新审查涉案争议事项并得出相反结论。因此，法院认为中止撤销程序并不适当，故驳回将裁决发回仲裁庭的请求。
综上所述，法院驳回申请人基于违反自然正义和超越仲裁范围提出的撤销裁决的申请。
三、评论
在本案中，申请人基于违反自然正义和超越仲裁范围提出撤销裁决申请。申请人的其中一项指控是，仲裁庭就当事人未提交仲裁的问题（即关于《股权转让协议》是否变更的问题）作出认定。
在本案中，申请人先与被申请人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后根据该协议与被申请人的子公司D1签订《股东协议》。尽管D1才是《股东协议》的当事人，但申请人在仲裁程序中要求被申请人为违反《股东协议》的行为承担责任，并提出将《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协议》结合起来解读。仲裁庭认定被申请人在表面上不对任何可能确立的违反《股东协议》的行为承担责任，因其不是《股东协议》的当事人，同时还认为《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变更。
针对仲裁庭关于《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变更的认定，申请人称当事人未将《股权转让协议》是否被变更的问题提交仲裁，但仲裁庭在这方面作出了认定，违反了自然正义。法院认为，仲裁庭认定《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变更仅仅是为了回应申请人关于《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协议》应结合起来解读的观点。仲裁庭的该认定并未出现在其得出如下结论的推理链条中，即D1签署了《股东协议》，故D1（而非被申请人）在表面上需为任何违反《股东协议》的行为承担责任。另外，虽然当事人未明确提出《股权转让协议》是否已经变更的问题，但当事人可以合理地预见仲裁庭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因此，仲裁庭关于《股权转让协议》已经变更的认定很难被认为令人惊讶或出乎意料，这表明仲裁庭没有违反公平听审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