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11日，在 P CO & Anor v R LLC & Anor [2021]HKCFI 691一案中，申请人向第一被申请人提供由S银行（第二被申请人）出具的保函作为履行《合同》项下义务的担保。第一被申请人终止《合同》并向S银行发送付款要求，申请人请求香港高等法院原讼法庭（以下简称法院）授予禁令救济，阻止S银行支付保函项下的款项并限制第一被申请人寻求支付。法院经分析认为，申请人未提出任何例外情况来证明法院对银行保函项下的款项进行干预的正当性，因此，法院拒绝授予禁令救济。
一、背景介绍
两名申请人为根据中国法律成立的有限责任公司。第一被申请人是一家在乌克兰注册的公司。在2018年8月19日前后，申请人与第一被申请人就乌克兰的风力发电项目签订了一项《合同》，约定第一被申请人委托申请人为该项目建造风力发电设施。根据《合同》条款，申请人安排第二被申请人S银行出具银行保函，作为履行义务的担保。
涉案银行保函载明为无条件保函。S银行不可撤销地承诺，在收到第一申请人以指定形式提出的书面要求后，向第一被申请人支付一笔或多笔共计不超过5840万欧元的款项（总金额随后略有减少）。保函还载明，S银行支付款项时不会要求第一申请人证明或提供要求付款的理由。S银行将在收到付款要求后5个工作日内付款。
申请人称项目遇到困难并导致延期。双方似乎在一些影响项目进展的问题上存在分歧。申请人的证据显示，乌克兰当局对第一申请人和另一个与申请人有过交易的实体展开刑事调查。
2021年3月4日，第一被申请人通过书面通知终止《合同》，终止理由是申请人违反了与反贿赂和反洗钱，妥善保管帐目及遵守第一被申请人的“商业原则”有关的约定。同日，第一被申请人向S银行发送付款要求，要求提取银行保函项下的全额款项。S银行通过信函通知申请人，除非收到指示相反的法院命令，否则它将在5个工作日内付款。
申请人请求法院授予临时禁令救济，阻止S银行支付保函项下的款项并限制第一被申请人寻求支付。
法院经分析驳回了申请人的申请。
二、法院认定
申请人认为法院应授予禁令，因为现有证据充分表明第一被申请人无权要求保函项下的支付。第一被申请人迄今为止仅指控申请人违反《合同》，而未提供充分的细节，故尚未证明存在违约行为。无论如何，申请人否认存在这些违约行为，并认为第一被申请人错误终止了《合同》。申请人据此认为，不应支付银行保函项下的款项，当事人应将争议提交仲裁。
申请人根据《仲裁条例》第45条寻求中间禁令救济（seek the interlocutory injunctiverelief），以协助外国仲裁程序。作为替代选择，申请人请求法院根据《高等法院条例》（第4A章）第21L条行使管辖权授予中间救济（grant interlocutory relief）。考虑到S银行会受到拟议救济条款的影响，申请人将其列为第二被申请人。
法院需要解决的第一个争议点是申请人所寻求的临时救济是否属于《仲裁条例》第45条的范围。《仲裁条例》第45（2）条适用于“已在或将会在香港或香港以外地方展开任何仲裁程序”的情况。当事人目前尚未提起任何仲裁，问题在于当事人是否“将开始”仲裁。这个问题产生的原因是以下问题还存在疑问，即申请人根据《合同》第20条是否可以直接进行仲裁，还是在进行仲裁之前需完成条款所约定的详细且可能冗长的争议解决程序。在后一种情况下，第一被申请人可以争辩说，就第45条的目的而言，不存在“将开始”的仲裁。
法院表示在审查文件的短时间内其不太可能对这个问题有明确看法。但法院仍认为，至少存在良好的主张认为“将开始”一词应作自由解释以包含当前情况。仅因双方已同意在进行仲裁前以友好方式解决任何争议，就认为一方或双方在友好谈判期间应被剥夺到法院寻求临时措施的机会（即使当事人已明确考虑（并最终）仲裁），这似乎不合逻辑。（In the short space of time that the court has been given to review the papers, it is not quite possible for me to come to any firm view on this issue. I have to say however that there is at least a good case for saying that the words “to be commenced” should be construed liberally so as to cover the present situation. It seems illogical to suggest that just because parties have agreed to resolve any dispute amicably before proceeding to arbitration, either or both of them should be deprived of the opportunity to come to the court to seek interim measure during the period of amicable negotiation, even when arbitration is clearly (and ultimately) contemplated.）
法院在第45条确实适用的基础上继续分析并认为其不应行使自由裁量权授予申请人所寻求的救济。
根据既定的原则，除非涉及欺诈，法院一般不会干预受益人请求兑现银行保函的权利（参见： The Bhoja Trader [1981] 2 Lloyd’s Rep 256案）。在本案中，原告并未依赖欺诈例外。在这种情况下，法院无权批准强制令。与信用证一样，银行保函的功能之一是建立一种有利于受益人的抽象支付义务，这种义务独立并脱离受益人与其缔约方之间的基础合同。银行付款义务的条件只存在于保函条款中，付款的权利和义务不以任何方式依赖于基础合同的履行，这是一项基本规则。（One of the functions of a bank guarantee, like a letter of credit, is to create an abstract payment obligation in favour of the beneficiary that is independent and detached from the underlying contract between the beneficiary and his contracting party. It is a cardinal rule that the conditions of the bank’s duty to pay are to be found exclusively in the terms of the guarantee and that the right and duty to make payment do not in any way depend on the performance of the underlying contract: Goode on Commercial Law (5th ed) at paras 35.52 and 35.153.）
银行保函的这种自主性确保只要遵守银行保函的条款，无论基础合同存在任何争议，将保证向受益人支付款项。因此，银行保函被视为现金的等价物。有人说银行保函（和不可撤销的信用证）是商业的命脉，除非涉及欺诈，如果法院通过下达止付令进行干预，就会发生血栓，从而扰乱将银行保函作为现金对待的商业惯例。（This autonomy of bank guarantees provides certainty that payment would be assured to the beneficiary so long as the terms of the bank guarantee are complied with, regardless of any dispute in the underlying contract. For that reason, a bank guarantee is regarded as the equivalent of cash in hand. It has been said that bank guarantees (and irreversible letters of credit) are the lifeblood of commerce and thrombosis will occur if, unless fraud is involved, the courts intervene by granting an injunction to stop payment and thereby disturb the mercantile practice of treating them as being the equivalent of cash in hand: The Bhoja Trader .）
法院应承认和尊重这些银行票据在商业生活中的完整性和独特重要性。有人认为，使用冻结令来限制银行承兑票据“极其不可取，除非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因为这将干扰整个机制所依赖的付款保证。（The integrity and unique importance of these bank instruments in commercial life should be recognised and respected by the court. It has been argued that the use of a freezing order to restrain the bank from honouring the instruments would be “extremely inadvisable save in themost exceptional circumstances”, for this would interfere with the assurance of payment upon which the whole mechanism depends: Goode at para 35.114）
如果频繁授予禁令，这些票据的价值就会被削弱。法院不认为本案中有任何例外情况可以证明有必要背离上述一般原则。
申请人出示的证据表明，在第一被申请人于2021年3月4日发出终止通知之前，他们和第一被申请人之间就许多问题发生了争议。申请人目前的主张是，第一被申请人迄今未能提供足够的细节来支持其关于申请人违反《合同》的指控。然而，早期的通讯确实表明，第一被申请人确实以书面形式表达了其对洗钱和腐败相关潜在违约行为的评论，特别是在针对第一申请人的刑事调查的背景下。
法院目前的证据并不是那么一边倒从而使法院能够判定申请人的主张是否良好或有利。法院能得出的唯一可能的结论是，当事人之间似乎存在真正的争议，双方都提出了针锋相对的观点。
申请人是否违约以及第一被申请人是否错误终止合同，这些都是需要按照《合同》约定的争议解决机制解决的问题。这很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这很难构成法院命令S银行扣留银行保函项下款项的正当理由。
事实上，作为一个常识和商业意识问题，我们必须承认法律争议可能需要时间来解决，这正是为什么缔约方（在具有议价能力时）会要求以银行保函的形式提供担保，使其不必等待争议的解决，就可以立即获得银行保函所提供的资金。如果一方最后被认定无权承兑保函，该方有责任返还款项。
申请人的律师辩称，如果法院下达禁令，且在仲裁后证明第一申请人确实有权承兑保函，其后果只是推迟第一被申请人收到银行保函项下款项的时间。但如果现在向第一被申请人作出支付，且在仲裁后证明第一申请人无权承兑保函，申请人可能在未来无法从第一被申请人处收回该款项。
法院认为，这项论点显然违背了上文讨论的使用银行保函的商业理由。在争议解决之前可能延迟收到资金正是一方最初要求以银行保函作为担保的原因。同样，法院认为，申请人无权过分强调若第一被申请人最后需要返还款项，申请人可能面临无法从第一申请人处收回款项的风险。原因很简单，当申请人同意提供银行保函时，其已经默示接受此种风险。
总之，人们必须认识到在商业背景下签发的银行保函的独特性。在中间禁令救济的背景下，它们确实属于特殊类别。本案不涉及欺诈指控。申请人未提出任何例外情况来证明法院对银行保函项下的款项进行干预的正当性。因此，法院不应给予禁令救济。（On the whole, one must recognise the unique characteristics of bank guarantees issued in the commercial context. They really fall to beconsidered in a special category of their own in the context of interlocutory injunctive relief. No fraud is being alleged here. The plaintiffs have not made out any exceptional circumstances that would justify the court’sintervention in the payment out under the Bank Guarantee. The injunctive relief should not be granted.）
虽然已得出结论，法院继续对申请人的如下论点展开分析，即欺诈并非一般规则的唯一例外，还存在另一个例外是，受益人根据基础合同的条款无权提取款项。申请人的律师认为法院应遵循 American Cyanamid 案的做法，申请人须证明存在“有利的主张”，或“明确”或“清楚”地证明第一被申请人错误地终止了合同。针对该论点，法院表示，即使假设这是正确的做法，基于目前的证据，申请人未能满足这个标准。如前所述，证据并非一面倒地或有力地支持申请人。法院根本不可能从证据中辨别谁是谁非。申请人认为第一被申请人未提供足够的违约细节。但在法院看来，第一被申请人在承兑银行保函之前没有任何义务提供充分解释。即使申请人关于缺乏细节的意见正确，这本身也不能证明第一被申请人错误地终止了合同。因此，法院认为，即使遵循 American Cyanamid 案的做法，并假设欺诈不是唯一的例外情况，申请人也未满足标准，申请人的禁令申请应予以驳回。无论如何，即使法院在这一点上的结论错误，出于便宜性的权衡（balance of convenience），法院也不认为应授予禁令救济。
综上所述，法院驳回了申请人的禁令申请。
三、总结
根据既定的原则，除非涉及欺诈，法院一般不会干预受益人请求兑现银行保函的权利。在本案中，原告并未依赖欺诈例外。在这种情况下，法院无权批准强制令。法院在本案中对银行保函背后的商业逻辑进行了较为详细的阐述。与信用证一样，银行保函的功能之一是建立一种有利于受益人的抽象支付义务，这种义务独立并脱离受益人与其缔约方之间的基础合同。银行付款义务的条件只存在于保函条款中，付款的权利和义务不以任何方式依赖于基础合同的履行，这是一项基本规则。银行保函的这种自主性确保只要遵守银行保函的条款，无论基础合同存在任何争议，将保证向受益人支付款项。因此，银行保函被视为现金的等价物。法院应承认和尊重这些银行票据在商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如果频繁授予禁令，这些票据的价值就会被削弱。